白炽灯。消毒水。空旷大厅中急促的脚步声。
尹梓扬被颠簸震醒，难受地搂住了正跑向急诊科的尹皓的脖子——尹皓身上还带着一丝应酬时的烟酒味，他在饭局中途接到电话就立刻赶来了。
“阮先生，这边！”提前收到消息的护士匆匆跑了过来，领着他们去了特护病房。
尹梓扬被轻轻放在了病床上。随即他的眼皮被两只手指头用力拉开，手电筒的光刺缩了瞳孔，他还没反应过来，脸上肚子就被人摁了个遍。
他难受地干呕了一下。
“病人是急性肠胃炎，伴有高热，呕吐，和低血糖。”
“发热是多少度？”
“38.7。”
“先抽血验一下。”
“我不要抽血……”尹梓扬朦胧间听见了医生的话，顿时清醒了一瞬。他死死抓着尹皓的手，紧闭的眼角滑下了泪。
“可以不抽血吗？”尹皓握着他的手，声音慌张而破碎。
“阮先生，抽血是常规检查，需要确定炎症类型才能对症下药啊。”医生有些无奈。他认识尹皓这么长时间，没想到他还会说出这么意气用事的话。
护士拉着器械哐啷哐啷走了过来。酒精在指尖挥发，轻微的刺痛戳破了最脆弱的神经，尹梓扬泛起一阵干呕，突然侧身吐到了地上。嘴里是辛辣的胆味，他难受地咳嗽了两声。
尹皓紧张地扶住了他，大声朝护士喊着些什么。他什么也听不清，嘴也没擦就本能地搂住了尹皓的脖子，把一塌糊涂的脸藏进了他的西装里。
“我不打针哥哥……你帮我跟医生说……”
“嘘——嘘，哥在，扬扬别怕。”尹皓的声音轻得有些飘忽，像是有什么东西盈溢边缘，摇摇欲坠。尹梓扬没有注意到他身体的僵硬。他固执地躲在尹皓怀里不要医生靠近他。
“阮先生，病人现在高热意识不清，要尽快注射……”
“抱歉，再等一下。”
尹皓一手抚着尹梓扬冒着冷汗的额头，低声在他耳边说着安抚的话。尹梓扬听了只是摇头，哑着哭腔对哥哥说他要回家。
“可以不打针么，吃药行不行？”尹皓红着眼睛转头冲医生问。
“阮先生，病人现在急性肠炎伴有高烧和低血糖，静脉注射是最快缓解的办法，之后还要输液……”
“你就告诉我吃药行不行！”
意识不清的尹梓扬在他怀里被吓得一缩，尹皓立刻冷静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“……可以。”医生无奈地说着，吩咐护士去药房拿药，又转头朝尹皓解释道：“但是口服见效会慢，病人现在这个状态，还是注射……”
“你没看见他抽个血都吐了吗？！”尹皓吼完狠狠抓了下头发，又仰头深吸一口气，压着声音说，“抱歉医生，抱歉。”
“没事。”医生微笑了下，依旧冷静地说，“您要不要坐下休息会，让病人服药后好好睡一觉，我们再给他输液。”
“不打针哥哥……我要回家……”尹梓扬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神经紧绷。从尹皓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再也坚强不下去了。
尹皓用衣袖擦了擦他鬓角的细汗，看着他吞下护士递来的药后让他躺回了病床里，揉着他的手心低声说：“不打针。你乖乖睡觉，等你睡醒我们就到家了。”
“你骗人。”
“我不骗你。”
“你骗人……”尹梓扬不知想到了什么，突然难受地闭上眼睛，眼角便滑下泪来。
尹皓跪在病床边帮他摁着发疼的肚子，在他耳边小声哄道：“我不骗你。哥哥再也不骗你了。不信你醒来看看手臂上有没有针孔，好不好？”
或许是这句话戳中了尹梓扬心里的软肋，昏沉中他哽咽着点了点头，一卸下防备困意便排山倒海地涌来。
他轻轻抓着尹皓的手指头，在他低声的絮语中慢慢失去了意识。
尹梓扬再次醒来的时候看见四周一片漆黑。只有窗外微弱的月光打进来，照出了房间熟悉的轮廓。
尹皓真的带他回家了。
他安心地放松了身子，这才感觉脑袋依旧昏沉，嘴巴有些干。他想要起来却发现四肢酸软无力，但胃里只余了一丝紧绷的感觉。他隐约想起不久前他似乎被尹皓叫起来了一次，喂了两口粥后又疲惫地睡了去。
——尹皓呢？
“咳、咳。”他假装咳嗽一声，立刻就听见外头传来动静。尹皓这会儿换了身家居服正在打电话。他踩着拖鞋走进来，朝电话里的人用英语说了句“我等会再打给你”后便掐断了通话。
“扬扬，感觉好点了吗？”他跪在床边伸出手背探了探尹梓扬的额头，又去摸他的手心试他的体温。
尹梓扬半眯着眼装作难受的样子，任由尹皓握住了他的手。
“渴吗？要不要喝水？”尹皓用另一只手撩开他的头发，心疼地刮了下他的脸颊。他眯了眯眼，微不可闻地点了下头。
尹皓抽出手的时候他险些叫住了他。
过了会儿尹皓端着一杯温水回来了。他坐在床头把尹梓扬扶了起来，让他倚在自己肩上喝水。
尹梓扬这会儿体温还烧着，挨着凉凉的尹皓有些舒服，还闻见了他身上沉着的自家沐浴露的清香。在他喝水的时候尹皓又去探他的额头，还伸手绕过去贴他另一侧的脸颊。尹梓扬知道他不是在试自己的体温，而只是在借这个姿势抱自己。但他什么也没有说，只乖乖歪在尹皓肩头，小口小口抿着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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