方浚池额头上起了一个包。
没人知道具体是怎么一回事。当时听到那声响动，袁源心急火燎地飞快冲进去，随手带上门。沈维青走到门边，犹豫了数秒没有伸手推开，隔着门问了几遍情况，方浚池都说没关系。
然而等他走出来，沈维青看见他其实伤得不轻，红肿非常明显，过后很可能会出现青紫的淤血。
方浚池表示自己是被掉落的重物砸了：墙上的花洒脱落，先砸到他的头，然后反弹撞到了墙上。令人奇怪的是，所有浴室设施剧组都提前请人检修过，按理说不会出现这种低级意外，何况花洒作为金属，撞击声应当很清脆才对。
可方浚池出来的时候，手里又确实握着一只与管道脱节的莲蓬头，接口处的零件有断裂破损的痕迹。如果不是因为质量问题意外脱落，总不能是他自己闲得没事，强拧下来的。
冬天的自来水冰凉刺骨，袁源打湿毛巾，第一时间给方浚池敷上。沈维青帮忙和剧组工作人员联系，稍后弄到了一些冰块。
方浚池坐在椅子上一脸郁闷，还有点委屈。沈维青和袁源则是觉得担心，毕竟一旦方浚池的伤处发紫，势必要用很重的粉去遮，而方其偏好自然质感的人物特写。
因此第二天早上见面，沈维青看见方浚池额角的淤青，又变得有些忧虑。
首日拍摄，按照方其的事先通知，地点安排在村中的河岸边。
清晨五点多，天刚蒙蒙亮，呈现出一种将明未明的紫灰色，云层间隐约可见月亮的轮廓。空气湿冷入骨，但人们情绪很高，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聊天，神色间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，说话间呼出的一团团白汽融合在一起，十分热闹。
宽敞的化妆车内，沈维青闭着眼，在接受造型。
项东河这个角色，要求给人某种模糊的感觉，介于落拓不羁与潦倒失意之间。化妆师熟练地往他脸上盖下深色号的粉底，稍微加重眉毛与面部轮廓阴影，随意抓乱头发。服装沈维青已经换好了，是一件工装防风夹克，一条多口袋的软壳裤，以及一双徒步鞋。
各种细节都在强调项东河“旅人”的身份，包括沈维青的皮肤也是灰扑扑的，嘴唇微微干裂。所以在照镜子之前，沈维青想象中的自己，大概就是前些年某个知名乞丐的形象。
葛小鹏却说他这样挺特别的，有种他身上从没见过的气质。
——确实是见所未见。
一切完成以后，沈维青重新睁眼看镜子，感到了一阵陌生。镜子里的青年皮肤微黑，身形瘦削但不孱弱，沈维青本人是显年纪小的长相，明明所要饰演的角色比自己真实年龄小几岁，化妆师却需要把他的容貌化得更成熟。
离开化妆车时，沈维青深吸一口气，慢慢走下阶梯，紧张的情绪难以言表。
他心里装着许多事，不止是即将到来的正式拍摄，还有对方浚池的担忧，不知道方浚池的伤怎么样了。
方浚池是在六点二十分，天亮的时候到场的，一到场就是去做造型，可是等做完造型，依旧能看出他额角发青，明显带有伤痕。
而随着方浚池带伤走出化妆车，在场的其余人纷纷投去好奇的目光。
方其昨天没有组织聚餐破冰，他们互相还不太熟悉，但方浚池的脸最近出镜频率那么高，大家基本都会认识。
“Joki这是怎么了？”沈维青听到一个女声在问。
他循声望去，那是一名年轻女演员——年轻到什么程度，做完妆造完完全全就是高中生的模样，长相甜美，眼神天真，学生时代许多男生心里都曾有过这样一个女孩。
当然，沈维青心里没有。
但他还是莫名感到一阵熟悉，恍惚了一秒。对方随即也看过来，望着他笑了笑。
——这样感觉就不同了。
受过专业表情训练的艺人，笑起来的样子和普通人终究有差别，美是美的，同时有种距离感。
沈维青礼貌地也报以一笑，移开视线。过了一会儿葛小鹏凑过来和他耳语：“那个女明星好像……”
沈维青摇摇头说：“不像。”
“什么？”葛小鹏听得疑惑，“我是说，她好像朝我们这边走来了。”
沈维青愣了愣，侧头发现那名女演员已经走到了他身边。
“我叫张涵蓉，在戏剧学院念大二，”女演员微笑道，“请问您是……”
沈维青如实报上自己的名字。
张涵蓉顿时有些惊喜：“原来你就是维青哥。”
沈维青被这一声喊得浑身别扭，不自觉地看了看葛小鹏。
葛小鹏无语地用眼神示意：沈哥别看我啊，我只是个助理，总不能我替你和别的演员说话吧，那不合适。
于是沈维青只能自己回道：“我是。”
“太巧了，我是你们青枣乐队的粉丝，”张涵蓉笑道，“来之前我就想，一定要向您要个签名，真可惜昨天没遇到……我特别喜欢你的歌。”
说着她哼了两段，声音轻柔。
她的态度让沈维青觉得有些奇怪，不知如何应对。
张涵蓉不断与他聊起青枣乐队以前的歌曲，直到方浚池终于走到他们面前。
“沈老师，早。”方浚池说。
他穿着军绿色的连帽厚外套和深蓝牛仔裤，常见的高中生打扮，为避免整体色调过于沉闷，外套的帽子上有一圈浅色毛领，拉链敞开，露出内搭毛衣与金属挂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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